“天上九头鸟，地上湖北佬”，是众所周知的一句俗谚。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，人们对这一俗谚的理解褒贬不一，众说纷云。其实，它有着深远的历史背景，是由楚人最崇拜的“九头凤”演变而来的。我编著的《中华凤凰图典》一书中，有一幅由我创作、彩绘的“九头凤鸟”传统工笔画。此书出版以后，有不少人对此画很有兴趣，并不断地向我询问许多问题，我难以一一回答，特作此文加以诠释。
九头鸟的原型，就是出自战国楚人之手的《山海经》所说的九凤神鸟。《山海经·大荒北经》：“大荒之中，……有神，九首人面鸟身，名曰‘九凤’”。它为什么是九个头的人面？是男人还是女人？为什么又称“九头鸟”？又为什么同“湖北佬”相提并论？有人说它是吉祥物，也有人说它是妖怪，见到它不吉利……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？这要从它的历史渊源说起。
原始社会有一种最早的宗教习俗信仰——图腾崇拜。图腾，原为印第安语totem，“他的亲族之意”。原始人相信每个氏族都与某种动物、植物或无生物有着亲属或其它特殊关系。此物（多为动物）即成为该氏族的图腾——保护神和象征，成为本氏族的族徽、旗帜。这样的崇拜民俗，不仅容易撩惹氏族人群的伦理情感，而且还有宗教、经济、艺术、技艺等方面的实用价值。人们把这种人类历史上最古老的、最奇特的文化现象称为图腾文化。
楚人以凤为图腾的部落集团，其先祖祝融部落集团依附帝喾（高辛）部落集团。到殷商时期，祝融后裔八姓中最兴旺的芈姓迁入今陕西省周原附近，与强大的姬周氏族成为近邻。公元前十一世纪后期，楚族受中原部族歧视，又被迫迁至湖北的睢山与荆山之间，依附周族。随后，又南下征服土著部族，扩充疆土，把政治重心转到长江流域。公元前689年，楚文王从丹阳迁都到湖北省荆州市境内的纪南城，历411年之久，21个王在此即位施政。
宋公文在《楚国风俗志》中说：“在楚人的心目中，他们与凤实际上是合而为一的。他们着意标榜凤，把凤打扮得异乎寻常的美丽和壮观，就是在标树自身的凤貌与形象。凤是至真至善至美的体现。为此，楚人尊凤爱凤以凤为图腾，视凤为先祖的象征，民族和国家的象征。这就是楚人尊凤爱凤的思想基础。”楚国从君王、士大夫到平民百姓，对凤凰的热爱与崇敬，达到了无出其右的程度。在政治、经济、文化领域和人们的日常生活中，都无不展现出绚丽多姿的凤凰倩影。所以有学者说，凤凰贯穿了楚文化发展的始终，楚文化也可称为凤凰文化，荆州是楚文化之都，也就是凤凰文化之都。从造像到文化内涵，楚人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给了凤。在数字文化中，我国北方以崇“十”为传统，南方的楚人则崇拜阳数，“九”是阳数之极，是最吉祥美好之数。如《楚辞》中有“九歌”、“九章”、“九怀”、“九叹”、“九思”等篇目。原始宗教中源于动物的神灵形象，一般都是由现实中的动物形象，经过初民不自觉的幻想，将其肢体某些部分加以夸张、变形而形成的。楚人为了夸张凤凰的神性，很自然会将凤凰想象为一只“九头凤鸟”。在进入文明社会后，凤凰就被逐渐图案化、理念化、艺术化和人格化了，演变成了超自然力的神鸟。既然是神，就有七十二变的神通，以九首人面或男性、女性、男女共体的形象出现，都是理所当然的。
“九头凤”原也为氏族社会的宗教信仰物。到了春秋战国时期，被楚人奉为吉祥美丽的“十八翼霍霍竟进”的神圣、威严、火热的庞大神鸟。凤是神圣之物，鸟是世俗之物。以后的《三国典略》、《齐东野语》、《本草纲目》、《天中记》等都将“九头凤”贬称“九头鸟”，并描绘成丑陋的妖怪，几乎所有词典和辞源都把它说成是“见之家破”的“不祥之鸟”，还比喻为“奸狡之人”。这种民俗心理演变是有其历史原因和政治背景的。根据比较神话学的原理，一个民族的神灵，在其敌对民族那里往往被贬为妖怪。欧阳修所作《鬼车》诗曰：“惜日周公居东周，厌闻此鸟憎若仇，夜呼庭氏率其属，弯狐俾逐出九州，……”。说的是春秋初期，楚人在湖北荆山一带立国，国号“荆楚”。周成王时，分封诸侯。当时分封的诸侯分为公、侯、伯、子、男五等爵号，楚王熊绎被封为子爵。有一次，周成王在岐山盟会诸侯，熊绎兴致勃勃地按期赴会，在举行盟会仪式之前，一位大臣逐一请各诸侯入席时，说熊绎是小小楚子，又是蛮夷之族，没有席位，要他在大庭看守燎火。熊绎如此受到中原周人的凌辱，非常气愤，于是带领文武大臣号召国民同心创业，奋发图强，史称“筚路蓝缕，以启山林”。经过五十多年的艰苦奋斗，楚国强盛了，竟然成了江汉一带的霸主。以后，迅速向南扩张，在鼎盛时期，其地域包括今湖北、湖南、江西、安徽、浙江、江苏全境，以及陕西、河南、山东、广东、广西、福建、四川、云南、贵州等省、区的部分地区，形成了囊括南半个中国的泱泱大国。楚国也不向朝庭进贡了，在某种行动上对周王朝还有所冒犯。周王朝对这样的诸侯当然不能容忍，周昭王三次亲率大军南伐楚国，三次都失败，周昭王还落水死于汉江。从此，周人便诅咒楚人崇拜的九凤神鸟是妖怪。到了明朝万历年间，朝政腐败，边防松懈，民穷财窃，处于严重危机之中。此时，湖北荆州籍的张居正出任首辅，选用九个德才兼备的湖北籍翰林为监察御史，齐心协力，大刀阔斧地从政治、经济、军事各方面厉行改革，特别是实行一条鞭法，“强公室，杜私门”，政绩显著，被誉为“宰相之杰”，百姓拍手称快，广泛地流传一首民谣：“天上九头鸟，地上湖北佬，皇帝出外游，国政代替好。”一些受到冲击的贪官污吏和奸臣却利用“九头鸟”是“不祥之鸟”的民俗心理，含沙射影，咒骂“湖北佬”。
上述历史事实说明，“九头凤”被呼为“九头鸟”已是约定俗成，但在人民的心目中，它不是一般的凡鸟，而是精明强悍的神鸟。“九头鸟”与“湖北佬”联系在一起，是湖北人聪明、正直、勇敢的象征，也是“惟楚有材”的形象反映。楚人“筚路蓝缕”，艰苦创业的光荣传统，张居正厉行改革、开拓进取、富民强国的爱国思想和敬业精神，永远值得我们继承和发扬。“天上九头鸟，地上湖北佬”，已成为湖北荆州城光辉的标识和湖北人自豪的雅号。因此，湖北人常以“九头鸟”或“九凤”作为公司、商店、商品、集会命名，或作商标和城市标志。现代的湖北人在北京开了一个大餐馆，生意非常兴隆，堂而皇之将“九头鸟”的招牌挂在北京街头，商业广告飞到大街小巷，十分引人注目，耐人寻味。1989年5月1日，荆州人在荆州古城东门外的凤凰广场竖起一座8.５米高的“金凤腾飞”雕塑，翱翔于太阳之上，气势恢弘，周围有八根雕凤玉石柱，是一组“九凤”群体雕塑，是历史文化名城——荆州的光辉城徽，成为一道富有地方文化特色的人文景观，永远激励人们积极向上，拼搏奋进！
